江奕勋是谁?多数人都会迟疑。但提起他的同名品牌ANGUS CHIANG,你大概才恍然大悟——啊,是那个做衣服五彩缤纷、神似旺仔的开心男孩!从入围LVMH Prize,到登上巴黎男装周,29岁的Angus以家乡风土文化为灵感来源,做每件事几乎都是台湾第一人。

但是你知道吗?在新锐超人气设计师的名声背后,他竟然多年来一直“债台高筑”?年轻的设计师品牌既想活下来、又想保持有趣,到底需要多少勇气、运气和通宵加班?

趁他在争分夺秒地准备1月在巴黎发布的2020秋冬系列,我们跟他在上海度过了忙碌、兴奋、充满橙色泡泡的一天,不知不觉解开了全部疑问……🍊

STUDIO VISIT

“以前最喜欢荧光绿,现在最喜欢荧光橘。所以你看,连品牌标识都是这个颜色。”说完他习惯性嘻嘻笑。一钻进ANGUS CHIANG藏在交通大学附近某栋民宅底楼的工作室,就看见了留圆寸头、穿荧光橘外套,像颗橙子一样开心又显眼的Angus本人。

我喜欢和大家坐在一起,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别的地方。

U型空间确实不大。中间明晃晃的玻璃阳台上,种着柠檬树和向日葵;一边像排课桌一样满满当当地坐着Angus和设计团队,墙上贴着眼花缭乱的2020秋冬moodboard。

另一边罗列着样衣、转运箱、足够凑齐无数条彩虹的线,暂时空置着——但是很快,这里就会塞满机器、坐满工人,为了生产2020秋冬系列的showpiece而疯狂地运转起来。

“反正肯定会做到出发去机场的前一刻。最后怕错过飞机,我们8个人都是用跑的。”

过去8个系列次次都像打仗。所以,尽管1月要发布的衣服,还基本停留在灵感板上的碎片阶段,他也并不太慌。除了不放过任何剩余时间,他还永远要自己人肉带衣服,托运虽然轻松,却总是不放心。

而比全球范围任何一家时装记者,都更早摸到……哦不,躺到ANGUS CHIANG 2020秋冬单宁面料的,竟然是只眼神冷冽的猫。

“它叫江美琪。”

刚介绍完,江美琪就在一旁四肢撑地,傲慢地叫了几声。Angus把它整个放在了腿上,低着头懒洋洋地问:“你怎么了嘛?”

在江美琪还不叫江美琪时,它是一只绕着工作室附近走来走去的流浪猫。

明明也刚加入安格斯大家庭不久,它却显然已经和Angus打得无比火热,“工作室里最喜欢的角落?现在一定是江美琪附近。”

我超喜欢管理。急且重要、不急不重要、急不重要、不急但重要,所有事都分为这四种,我会逼问他们,到底是哪一个?

距离大秀还有34天,望着墙上橙色警示牌般的倒计时,Angus时不时和每个人update一切情况:“每次都怕时间不够,但其实一定可以做完。”

统筹不仅没有给他带来焦虑,反正是他当设计师的快乐源泉:“每季都可以把东西组在一起,这让我很兴奋。可以不停去想合作要找谁,很好玩。”

最早的想法是只做到三十岁。我自己有个资料表,准备只贴到三十岁,也就是第十季,现在我二十九岁,这次是第九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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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春夏偶像应援平口针织上衣🔫

带我们去抢先看2020秋冬系列到底玩了些什么之前,Angus貌似平常地说出了上面的话。

看到我们吃惊的样子,又补充道,“好玩的事还是会做啦,品牌也还会在,只是不一定是办秀的形式。我不能接受一直做做过的东西。我想去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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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着童年菜市场记忆的2019秋冬系列🥕

2020秋冬系列的ANGUS CHIANG,还真是他从来没做过的大冒险:这位做过农场、庙会、渔民生活、水果蔬菜、唱片文化的“台湾观光大使”,把主题落在了科技上。

当然,他说的科技,可不是一本正经地做什么未来主义设计,而是我们小时候那个美术和配色看起来很俗、现在却莫名很怀念的“初代互联网宇宙”。

笨笨圆圆的台式机、Windows 95系统、五花八门的记忆卡、早已关停的无名小站上非主流风的仰拍美眉帅哥们,还有聊天论坛上七嘴八舌的盖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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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秋冬系列在Instagram上的预热造势!

“是我不懂时尚,对不起。”
“时尚界的人脑子都怪怪的。”
……

在前Macbook时代的长河里,这些透过老式鼠标涌来的对ANGUS CHIANG设计的留言,都被他调皮地保存到了今天,成为新季灵感的一部分,复古里透着无所顾忌的可爱和亲密感,“就想讲一讲台湾的变化,生活的变化。”

当然,曾经靠着帅气自拍常被推上首页的他,还是忍不住指着那句时代感浓重的“感觉得出我在诱惑你吗”,迅速撇清关系:“这可不是我写的!”🤭

HIS TOY STORY

我超喜欢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,想说自己到底是公关公司还是什么的。

小时候玩过姐姐芭比娃娃的Angus,今天依然非常贪玩。工作室有一面墙,像校门口杂货店般,琳琅满目地排列着他的缤纷收藏。🚗

每期必买的Ordinary杂志、整整齐齐的“扭蛋军团”、最爱的《面包超人》细菌人、JW Anderson的JJ钥匙扣、沾点水内裤会悄悄变透明的猛男手册……

这些在大人眼里或许都是无用恶趣味的玩具,和他共享着一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奇妙宇宙。而他对他们的形容几乎是一样的,讲起来的时候脸上充满小孩子的幸福:“很Q诶!”✨

除了玩具众多,他还有个改不掉的癖好——每季总要花超大力气,不计成本地做“周边”。

从拍摄短片、秀场装置到宾客礼,再到找老同学9m88来现场演出,还请画了一辈子变电箱的老伯伯在衣服上画台湾风光,甚至在官方网站上卖CD、出报纸……

这次2020秋冬系列,他就出其不意地把拍电影时捕捉动作的紧身衣,甚至AR眼镜都带进了秀场,客人们还可以用手机扫描这场秀。

至于准备的礼物,则是养生气十足的颈枕,其中动机倒是超级简单,“这个时代,大家用电脑多了脖子肯定都很酸,在来回飞机上可以戴!”

任何奇思妙想一闪而过,他都不会轻易放掉,总要试试才肯罢休。

比如近几季ANGUS CHIANG的秀场styling,都由《BUFFALO》的时装总监Tati Cotliar负责,也是他要一个巴黎PR朋友介绍的。平时网上冲浪,发现喜欢的talents,他会主动发邮件联系,“不过大部分都不会回我哈哈哈!”

如果试了不行,也可以。但我不能接受的是,都没有试过就说不行。

因为满满能量拍在现实的冷屁股上而产生的分歧,也是为数不多会让他真正生气的事了。

“比如你跟工厂师傅说,我要怎样怎样,对方就会说,我做了这么久,没人这样车啦。我就会直接说,那我车给你看,结果就真的可以呀!”

他从什么时候变成一个精力无限的“多线程超人”的?最开始的系列又是怎么做出来的?Angus抱着三大本沉甸甸的作品集,在空荡荡的制衣间,向我们打开了他过去的29年生活。

AT THE VERY BEGINNING

“班上38个人,我36名。数学都是40、50分,签字我都自己签。不过我美术都是100分,从小就是‘美术小老师’。”

在宽松的成长环境里,他也有过自由自在、胡思乱想的青春期。因为每周都染头发,就套着黑色假发去学校;上课传纸条,班上每个人都有编号,丢来丢去,不知不觉抽屉里厚厚一叠。

高中进了复兴美工读动画后,他次次都是前三名。进大学意外地主修了服装设计,又幸运地在London Graduate Fashion Week发布了第一个系列“Sailing to the Moon”,一切终于变得不可收拾。

做“Sailing to the Moon”时,他选择了热闹的庙会文化和包豪斯三人芭蕾(Triadic ballet)两种概念,把看似毫无关联的它们打碎、糅合。其实,一次抓住两个完全不同、但同样有趣的点,一直都是他的设计习惯。

学生时代,他因为喜欢仙人掌而动手做一整个仙人掌系列,同时还融合朋克元素,“因为觉得两件事情在一起比较好玩!”

他挖空心思,把皮剪开,用绳子打一个结穿出来,模仿仙人掌的毛刺。为了还原朋克发型,他找来特效化妆师帮忙,模特都是自己高中同学,就连lookbook也是自己掌镜。📷💥

这个时候开始,Angus已经大步向前冲了。为了做出仙人掌装置,他闷在家里用泡沫亲手磨了一个礼拜,磨完再自己给它上色;第二个系列lookbook中的黑人男孩也是他在路上找的。知道对方在台湾读警察大学后,他立刻问,能不能把你的朋友们也喊来?🏀

他的“第一桶金”是姐姐的嫁妆,一百万台币,短短两季就用完了。“后来被我姐骂惨了。她一开始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,还以为是那种平价时尚,没想到这么贵,还问我到底要卖给谁?”

最早在温哥华办秀时,姐姐还带了朋友来看,结果根本看不懂这些衣服到底要怎么穿,“所以再也不敢来了哈哈哈!”

小时候暑假都去L.A.的亲戚家,喜欢那种很Q的、没完全长大的男孩。那就是ANGUS男孩的样子。

看着Angus说起这些“心酸发迹史”时的笑容,最大的感受是他看似幼稚的举止之下,有一颗非常强大的心脏。在他眼里,只要有努力加上勇敢,好像世界上任何事都可以被解决。

因为财务问题,本来到第五季时,他就以为没法做下去了。“这次1月的秀也还没拉到赞助……”

“啊?那万一到最后都拉不到怎么办?”听到这里,我们忍不住捏了把冷汗。

“大不了用借的。总之是一定可以还上的。”

“大家都以为时装设计师很有钱,殊不知我超穷,觉也不够睡。但时装周给我一个位置,我就要撑下去。不一定看起来很大,但至少要做些有趣的事。”

同样,一年两度的巴黎男装周上,除去为了省钱要住八人间上下铺,模特也是个头疼事,但他照样不会过分纠结。

“我前一场是LV,后一场是Rick Owens。Rick Owens不会和我撞到模特,但LV常常包下模特一整天,我就没办法了。不过,挑不到满意的就只能妆发修饰一下,戴个面具或头套。”

SOCKS & GLOVES

到了Voicer Community的保留环节,我们带来两双袜子、一枚打火机,让Angus即兴创作。

虽然一边挠头一边说“这要怎么做啊!”,他还是飞快进入了状态——并且手速惊人,毫不拖泥带水。

剪一剪、贴一贴、再烧一烧,几分钟后一副“露指手套”神奇地诞生了。他是怎么做的?我们用视频悄悄记录了下来!👇

LUNCH WITH ANGUS

台北……十年都没什么变化。上海很便利,出门忘带钱包也不用回家拿。但也因为越来越便利,人就越变越懒了。

一点钟的午餐,Angus带我们走路去吃交大对面的台湾面馆。“这家其实不是什么正宗的台湾菜,就是也还好的工作餐。”因为太忙,他比从前圆润了些,所以对炸猪排抱持着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。隔壁桌同事投来尖锐的眼神,他立刻争辩:“今天是为了工作啊,编辑要我吃的!”

要他把自己比作一个动物,他经过一番犹豫,给出的答案是猪🐷,“因为很爱吃,又很懒。但我工作上绝对没有懒过。”民众想象中拿着香槟处处social的设计师生活,并不在Angus的日程里。除了周末看看展,或者看下电视,他大多数时候都会回到工作室,晚上还是最后一个走——他就住在工作室楼上另一间公寓里。

“你会担心下一季忽然灵感枯竭,不知道要做什么吗?”

他夹着猪排沾酱,还是低头笑嘻嘻,“不会啊,到时候它们就会自己跑出来。倒是真的会担心下一季的钱要从哪里来。找钱真的很辛苦。”

“那让你这样坚持下去的理由是什么呢?”
“就很好玩啊,一直可以做不同的东西。”

我喜欢上海的节奏感和创造力。上海比台北更有‘进行中’的感觉,大家看起来更努力。台北太慢了,大家比较安逸一点。

听到他在午餐中聊起带着团队,从台北搬到上海的心情,我们忍不住好奇,“你会觉得这里一切都太快了吗?”

“不会。其实我还是觉得有点慢。但已经比台北快一点了。”好吧,的确是一位不睡觉也可以完成光合作用的火箭男孩。🚀

SIMPLE AS IT IS

最喜欢吃火龙果,因为好吃。还有就是一定要买没有咸味的腰果。

Angus的生活哲学,像一条没什么弯弯绕绕的直线。虽然工作占去大部分时间,但想到要养很多人,也就扛住了。办秀欠钱也没关系,反正知道可以还得上。平时无论开不开心,他都不会闷在心里,时刻会和身边人分享:“哎你知道吗,刚刚真的很夸张……”

在台北时公司附近就是夜市,一群人去吃蚵仔煎、炸鸡排、章鱼小丸子总是很开心,现在只能叫外卖了。但他偶尔还是很爱自己买菜,回来自己煮。如果有员工在加班,就喊他们来吃。

小时候喜欢吃一切有皮的食物,小笼包、水晶包、饺子,因为很简单又可以吃饱。

看他站在路口,心满意足地拎着一大袋结瓜、茄子、火龙果,我们问他如果有一大段自由时间,最想做什么?

虽然也想做家具、拍电影、开咖啡店,但他认真地说,“看我姐姐做月子好像很爽,躺着看电视,不停吃好吃的,我很想要试一个月。”随后,又是一阵开心的笑容。

“加油噢!拜拜!”我们响亮地道别,像是跟对方说,又像在对自己说。✨